死亡笔记——第一篇

大年初六后,父母一起来到我所居住的城市呆了一段时间。为了让父母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不那么无聊,在某天晚上我挑了自以为比较适合长辈看的《芳华》和父母在家中一同观看。

看到男主参军的战争场面时,有几个镜头拍摄了血肉横飞的场景还有军人残肢断臂的特写。在芳华中的血腥镜头还算是比较有节制的。不过这时父亲突然用手遮住双眼说道“不看不看,这个没意思”。我并没有过于在意,心想很少和父亲一起看电影,原来父亲对血腥场景接受度这么低啊。

又看了十多分钟,父亲喊难受,起身去了洗手间。我疑惑地看着母亲,母亲说“有可能是被刚才电影里的场景刺激了。几年前你二伯过世,父亲独自守夜好几天,对他刺激很大。”

从卫生间出来的父亲已经没有办法继续观影,喝下藿香正气水后,回房间休息了。我回想起大年初一,家族的亲戚聚在一起吃饭,在饭桌上长辈们总爱谈起少年时的趣事与艰辛。席间父亲曾说过,小时候二伯是孩子头,在几个兄弟姐妹中与父亲年龄相仿,父亲最喜欢跟二伯一起玩耍,调皮捣蛋。爷爷在我父亲17岁时就去世了,在那样艰难的岁月,来自兄弟姐妹的陪伴与支持是维系一个大家庭最重要的力量。

我回想起二伯去世时,我还远在加国读书,晚上用笔记本看着神探夏洛克,突然就收到二伯去世的消息,一时脑袋空空如也。我很机械地安慰了父亲,但想必不能起到丝毫作用。那时课业紧,没有回国参加二伯的丧礼。爸妈忙于张罗繁琐的丧礼仪式,日子也就一天天地过去;而我虽然也为二伯的离世感到难过,但我放佛生活在一个被隔离的世界里,每天上课放学,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。过了段日子,我又恢复了与父母每周一次的视频聊天,和往常一样聊聊学习和生活,没人再提起二伯的事情。

如果不是生活以这样不经意的方式向我展示了它的皱褶,我都快要遗忘了。在灵堂中,看着按照习俗被装点得面目全非得的二伯躺在面前,父亲会是怎样的悲痛呢?与二伯留着同样的血液、患有同样的肝脏疾病、共同度过艰苦又快乐的少年时光的父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,而我却在这段时间里缺席。父亲是个健谈的人,但那样的感受说了也不可能会得到安慰的吧,或许换谁都只能沉默。

那时候父亲的悲伤我没能安慰,留在他心里的伤痕我应当知道,却也不曾真正了解。那天我难过了很久,我意识到,哪怕是对最亲密的人,我们能做的,我们能了解的,其实很少很少,生而为人,其实是很无力的。